煤炭价格一路狂跌,煤炭企业业绩普遍陷入亏损。今年前三季度,二十家大型煤炭集团的净利润为-105.59亿元,保持微利的煤企只有7家。与此同时,二十家煤炭企业应收账款也超过1300亿元,资金链紧绷。
目前超过50亿吨的巨大产能击垮了煤企,而产能过剩的背后则是煤炭业的疯狂大投资。经过2006年以来的两轮大投资,截至目前有超过3万亿资金进入煤炭领域,煤炭业从“获利者”变成“受害者”。
但煤企的出路何在?这仍是一个难以找到答案的问题。
8年投资3万亿煤炭企业产能过剩之痛
煤化工难以实现“突围”,煤炭价值就更差了,也意味着煤炭下游利用的道路基本无法拓展,因此可以确定的是,未来煤炭需求增量有限,而产能却在释放,这对煤价是一个长久的打压,煤炭企业以后面临的压力可能比现在更大。
煤炭产业发展的“黄金十年”吸引十多个行业进入该领域投资,仅自2006年至今的八年时间里,煤炭采选业固定资产投资累计就达3.1万亿之巨。
大量资金涌入煤矿建设的后果之一就是导致整个行业出现严重的产能过剩,粗略估计,包括在建产能,目前我国煤炭产能已远超50亿吨。同时,随着近几年煤炭产能大量集中释放,市场不断加剧的供大于求压力正在逐步“压垮”煤炭企业。
平安银行能矿事业部研究中心主任周泰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表示,2005年和2009年两次大范围的煤炭资源整合促使固定资产投资快速增长,再加上当时经济好转需求上升使煤炭价格上涨,受此刺激,大量资金涌入“淘金”,然而现在多数煤炭企业巨额亏损的根源也正是产能过剩。
因此煤炭行业普遍寻求突围进行自救。煤化工被煤炭企业普遍作为转型的第一选择。但资金投入巨大、回报不确定、产能过剩、环境污染等问题一直困扰着煤化工的发展。加上原油、天然气等国际能源价格全部下行,新型煤化工对煤炭的需求同样堪忧。
煤炭企业的出路在何方?
两轮大投资
突然爆发的煤炭市场极具吸引力,曾有烟草、房地产、装备制造等十几个与煤炭毫不搭边的行业进入投资,多年下来,涌入的资金数额也是惊人的。
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的一份报告显示,2006年以来,我国煤炭采选业固定资产累计投资3.1万亿元。
1998年至2005年期间,整个煤炭行业不景气,国家政策限制做固定资产投资,但由于小煤矿太多,2005年便出现了第一次转折。
周泰介绍,2005年,我国开始第一次进行资源整合,大量小煤矿关停,这就造成两方面的结果,一是大量煤矿开始被迫技改,投资开始加大;二是供给大量收缩,供需格局从宽松变为紧张,但同时经济好转,需求上升,导致煤炭价格上涨,利润开始增加,受此刺激,很多资金涌入到煤矿建设中。
另一轮大投资则出现在2008年经济危机之后,山西、河南、贵州等省纷纷进行第二次煤炭资源整合,促使投资金额再度上升。
以煤炭产销量排名全国第三位的陕西为例,该省的煤炭投资也曾是一个时代的见证。在整个陕西煤炭经济中,榆林的贡献一直占据首位,其煤炭产量去年达到3.39亿吨。甚至,榆林与内蒙古鄂尔多斯、山西朔州并称中国的“煤炭金三角”。
目前,榆林下辖的神木、府谷、横山、榆阳四个地区有煤矿,虽然榆林在上世纪90年代就发现了煤田,审批手续也简便,但由于煤炭市场很不景气,煤炭卖不出去,一直亏损经营到2002年才出现转机。全国其他煤炭市场行情也是自2002年左右开始出现逆转。神木当地一位煤炭企业人士表示,2005年煤炭行情就完全能显现出来,最直观的就是煤矿老板们基本都开上车了,从2005年至2008年,这三年是榆林煤炭发展的高峰期。
即便2008年金融危机对多数行业的打击都非常大,然而煤炭行业却是幸运的。榆林煤炭产业在前期基础上,2008年至2011年的三年间,当地煤炭市场处于“完全辉煌期”。这一时期创造的“黑金”财富,吸引着数不尽的资本进入,试图“分一杯羹”。
“当时资金都往这边聚集,从项目就可以看出,那时候几大银行派很多人在这边,只要一听说公司项目立项了,路条批下来,银行的人就都跑来了,贷款很快能全部到位,大家都知道煤矿是暴利。”榆林当地一位大型国有煤炭企业人士张先生对当年的“盛况”仍记忆犹新。
从“获利者”到“受害者”
巨额投资所带来的煤炭产能也是相当惊人的。目前全国煤炭产能在40亿吨左右,在建产能11亿吨左右。不过,产能超前建设问题随之突显,按照我国煤炭消费量,有3亿~4亿吨煤炭产能建设是超前的。
“有十多个行业的企业大手笔投资煤矿,建设了很大的产能,使煤炭市场供大于求,导致全社会库存连续30多个月保持在3亿吨以上,因此未来很长一段时期,煤炭市场消化煤矿超前建设产能、消化库存,实现供需平衡将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副会长路耀华表示。
实际上,在过去几年里,我国煤炭行业的固定资产投资一直保持高增速,在2011年达到顶峰。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1年全年,国内煤炭开采及洗选业投资总额为4897亿元,同比增长25.9%;2012年这一数据为5285.82亿元,增速有所下降,但也实现了同比7.7%的增长。
与此同时,国内煤炭价格却自2011年第四季度进入下行通道,在2012年5月更是出现断崖式下跌。
虽然产能严重过剩也促使国家对煤炭投资进行调整,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张先生介绍,就在国家控制最严格、不准上马煤矿的2012年,榆林就批了1亿吨产能的煤矿。
“大家都是冲着钱去的,当时核算一吨煤有120元的利润,为什么不干?500万吨的煤矿,一年就是五六亿,那时大家就只算这么简单的账,这样的形势下,地方政府、大煤炭集团都愿意干,整个行情又配合,根本挡不住的。”张先生说。
然而,现在的煤炭企业早已不再是急剧膨胀产能的“获利者”,而是“受害者”。据本报记者对山西、河南、陕西、内蒙古、山东、安徽、江苏、四川以及东北三省25家大型煤炭企业集团的业绩统计,今年前三季度净利润实现盈利的企业仅有8家,但也只是微利,与去年同期相比,下滑幅度最高达92.78%;另有5家煤企的净利润直接由正转负。
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统计数据也显示,今年1至8月,全国煤炭行业利润同比下降46%,大中型煤炭企业亏损面接近70%。部分煤炭企业经营更加困难,一些企业减发、欠发工资问题依然突出。
出路难寻
从2013年开始,我国煤炭投资回落,煤炭开采及洗选业固定资产投资为5263亿元,同比下降2%。2014年回落加速,今年前9个月煤炭采选业固定资产投资3560亿元,同比下降3.8%。
投资下降的根本原因是目前价格下煤炭全行业基本处于亏损或微利状态,短期难以改变,各个企业都压缩投资计划,大企业也从投资煤矿向投资消化现有产能的煤化工、电力等方面转移。
“目前,山西有3亿吨在建产能,至少有1亿吨已经停止建设,其余2亿吨也低于原计划;内蒙古现在规划要建设的产能有5亿吨,但实际90%以上都停工了;陕西规划2亿吨,也基本不会建设了;河南、山东未来也不准备新建产能。”周泰还预计,2017年后煤炭行业投资将会下降比较多,2020年之前不会有大的增长。
另外,本报记者通过采访也了解到,除内蒙古外,投资建成不生产的煤矿并不多,因为近几年建成的煤矿融资比例都比较高,即使算起来不赚钱,但也会生产以获得现金流。
山西一位煤炭企业人士表示,大型煤矿不能再开发,现在上马已经没有利润,都是负担,但已经投产的煤矿就不能停,基本都是银行贷款,如果不停产,还可以继续卖煤,还利息往下走,而一旦停产,没有了收入,银行立刻就来要账,而那些靠民间借贷发展的民营煤矿的日子更不好过,停了就有一堆债务人上门要债,所以在这种时候越发不能停产。
然而,从投资额来看,2011~2013年仍是煤炭投资最为集中、规模最宏大的三年。根据煤炭投资建设周期,中国煤炭产能将在2014年、2015年陆续释放,甚至可能在2016年达到峰值。因此,在电力、钢铁、建材等行业耗煤逐步下降的形势下,煤炭企业必须找到一条更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其实从目前的投资方向来看,发展煤化工已经成为多数大型煤炭企业的第一选择。
以兖矿集团为例,今年前三季度该集团营业收入实现859.99亿元,但净利润仅为1.42亿元,归属于母公司股东净利润更是亏损5.21亿元,期末负债总额达到1471亿元。不过,这丝毫阻挡不住其发展煤化工的热情。
兖矿集团陕西未来能源公司榆林煤间接制油示范项目从获得路条到正式核准,用了八年时间,该项目是兖矿集团一期煤制油项目的第一条生产线,总投资额为160亿元。兖矿集团试图通过这一煤制油项目把兖矿在榆林、鄂尔多斯的煤矿资源串联起来,力争2015年上半年实现生产。
但资金投入巨大、回报不确定、产能过剩、环境污染等问题一直困扰着煤化工的发展,兖矿集团的煤制油项目也不例外。另一家“不差钱”的神华集团也曾因“不赚钱”,将工程总投资1216亿元的陕西榆林循环经济煤炭综合利用项目一再推后建设。甚至,大唐发电选择出售所有煤化工资产,退出煤化工领域。
港富集团黑色行业首席分析师张志斌对本报记者表示,煤炭产能将在这两年陆续释放,但国家战略传统能源的需求占比继续减少,加上原油、天然气等国际能源价格全部下行,新型煤化工对煤炭的需求同样堪忧。
“煤化工难以实现‘突围’,煤炭价值就更差了,也意味着煤炭下游利用的道路基本无法拓展,因此可以确定的是,未来煤炭需求增量有限,而产能却在释放,这对煤价是一个长久的打压,煤炭企业以后面临的压力可能比现在更大。”张志斌说。
二十家大型煤企前三季净亏105亿应收账款激增至1355亿
随着煤炭价格的一路狂跌,陷入亏损境地的不再只是一两家煤炭企业。
《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通过对山西、河南、山东、河北、陕西、安徽、江苏等省市二十家大型煤炭集团的业绩统计发现,今年前三季度这些企业的净利润为-105.59亿元,还能保持盈利的煤企只有7家,但也均为微利,同时亏损企业的亏损幅度也在不断加大。
煤炭企业不仅盈利水平不断下降、亏损面进一步扩大,应收账款也超过1300亿元,资金紧张问题进一步显现。
冀豫皖煤企深陷亏损
本次纳入统计范围的这二十家煤炭企业都是各省所属的国有大型煤炭集团,在地方经济发展中的地位也不言而喻。
目前,前三季度净利润亏损超过10亿元的煤炭企业有淮南矿业集团、淮北矿业集团、开滦集团以及河南能源化工集团,分别位于安徽、河北、河南三省。
淮南煤矿1903年建矿,曾是全国五大煤都之一,淮南矿业集团1998年3月由淮南矿务局改制而成,同年7月下放到安徽省管理,是中国企业集团500强和安徽省17家重点企业之一。2013年,企业煤炭产量6375万吨,发电量218亿度,营业收入713亿元,资产总额1559亿元,是安徽省煤炭产量规模、电力权益规模、资产规模最大的企业。
不过,淮南矿业集团现在已陷入巨额亏损的泥潭中,前三季度在实现营业收入452.98亿元的同时,净利润却为-40.2亿元,成为二十家煤炭集团中亏损额度最大的企业,其去年同期的净利润为-8.45亿元。
同属于安徽省的淮北矿业集团是该省第二大煤炭企业,淮北矿区保有煤炭储量80多亿吨,是国家“十二五”重点建设的14个大型煤炭生产基地之一。
即便具有资源优势,淮北矿业集团也难以避免亏损。2013年,淮北矿业集团的营业收入达到564.94亿元,但净利润却为-1.23亿元。进入2014年,淮北矿业集团的经营状况持续恶化,前三季度净亏损达到10.43亿元。
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淮北矿业集团称,受煤炭市场持续下滑影响,矿区经济出现增量减收、降本减利、效益下滑、资金紧张的状况,严峻的经济形势超出预期。到今年3月底,公司主要煤炭品种价格跌至2007年水平,为近六年来新低。
因此,淮北矿业集团还预计,2014年经济效益要明显差于去年,全年将面临一定程度的亏损。
中宇资讯分析师关大利对本报记者表示,虽然淮北矿业地处华东消费区,区域优势使其运费成本低,另外煤质也不错,但这些都难以抵挡煤炭市场的下行,再加上公司的矿井基本都属于深井矿,导致生产成本也很高,竞争优势被削弱了。
在这二十家煤炭企业集团中,亏损额位居第二的是同样拥有“光荣历史”的开滦集团。始建于1878年的开滦集团,前身是开滦矿务局,1999年底改制,集团下辖46个分公司、67个子公司,拥有1个能源化工上市公司。2013年底,总资产701亿元,在册员工近6.8万人,入选中国500强企业、世界500强企业。
2014年前三季度,开滦集团实现营业收入655.69亿元,净亏损则达到22.76亿元,而去年同期还实现盈利1078.66万元。
此外,河南省最大的煤炭企业河南能源化工集团的亏损也在持续。这家去年9月刚组建成的大型煤炭企业集团在今年前三季度的营业收入达到1562.76亿元,而净利润却为-12.45亿元。
港富集团黑色行业首席分析师张志斌表示,这些煤炭企业亏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摊子铺得太大”,虽然煤炭仍是主业,但都涉足煤化工、物流等板块,煤炭行情好的时候,可以弥补其他业务的亏损,而现在煤炭价格一直处于低位,多年持续亏损的煤化工业务更使企业“雪上加霜”。
应收账款激增
当前,煤炭企业面临的另一大问题就是应收账款激增,统计范围内的二十家企业前三季度末应收账款总额达到了1355.96亿元。
其中,淮北矿业集团煤款回笼率也降至近年来低点,资金压力巨大。今年一季度,公司煤款回笼率仅89%,现汇比例仅37%。这样的回款率并不足以支付工资费用,公司每月均须向银行申请贷款和贴现。公司三季度末的应收账款也由年初的12.57亿元增加到23.6亿元。
此外,山东能源集团的应收账款由年初的75.16亿元增长至三季度末的113.15亿元;山西晋城无烟煤集团也由30.57亿元增加至85.62亿元;陕西煤业化工集团则由149.36亿元增长到199.57亿元;中国平煤神马能源化工集团的应收账款达到141.05亿元,比期初数增加了45.22亿元。
开滦集团的应收账款也出现上升,由年初的39.83亿元增加至三季度末的56.96亿元。对此,开滦集团一位人士也表示,欠款呈上升态势,主要是受信贷收紧及企业盈利状况较差的影响,唐山区域钢铁、焦化企业资金流均出现一定问题,付款能力明显下降,欠款持续增加。
从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来看,前三季度,开滦集团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为-1.36亿元,去年同期则为1.55亿元;河南能源化工集团为-25.47亿元,去年同期为26.38亿元。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同样为负值的还有淮北矿业集团等企业。
然而,随着煤炭企业盈利能力的下降,各大银行纷纷下调煤矿信用等级,导致煤炭企业融资更加困难,银行断贷、债券发行受阻也时有发生。同时,由于煤炭行业盈利前景不被看好,银行均要求上浮新增贷款利率5%~20%,企业财务成本不断上升。
中诚信国际高级分析师张汀对本报记者表示,行业低迷对国内煤炭企业造成冲击较大,大部分企业盈利水平和现金获取能力显著下降,高负债率带来的财务费用的攀升将对企业利润空间形成进一步挤压,现金流的紧张将进一步推升企业外部融资需求,但融资难度和成本也将明显上升。